陈天桥搬家到应许之地i黑马
作者:魏玲摄影:冯欣辉编辑:林珊珊
来源:故事硬核X谷雨实验室(ID:guyulab)
加利福尼亚州的门罗帕克从清晨就很明亮。湖面露出泳池才有的蓝绿色。到处都没有影子。一个洁净的、也许过于明亮的地方。四年前,陈天桥搬家到这儿,渴望把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做好。
这是一栋厚实的砖红色板房。板房中央,一棵大树投下荫凉,覆盖住中庭花园和露天桌椅。屋外草地上插了两块印刷体门牌,一块是“Shanda(盛大)”,另一块是“MorganStanley(摩根士丹利)”。草地绵延,连结建筑物、灌木直至远处的湖面。中国锦鲤在这儿颜色变深了,在浅水中游动,腹部闪着光。
变化发生陈天桥身上。他戴上牙套,戒掉酒,然后是糖。为了克服家族遗传的甜食上瘾,戒糖日他在厨房举办仪式,三个女儿挨个过来抱抱他,亲一下,同意担任监督员的工作。“她们是你人生的boss,三个boss天天看着你。”陈天桥说。他连女儿们的生日蛋糕也没吃到一口。
陈天桥宁愿花费时间思考,好让行动能一劳永逸,这很难,但做到会增加一个人的信心。他眼睛很大,一点也不胖,但看着很“大型”,一坐进椅子就像焊在了里面。“搬家是个相对于理性,更多感性的选择,”他说,硅谷是Internet的故乡,既然后半生要押在科学上,呆在科学应许之地让他感到安全。
他是包了一架飞机来这儿的。如果你也认识一个重度焦虑加惊恐发作患者你就知道了,那需要的勇气够杀一头大象。真的。他曾先后有三家公司在华尔街上市但没人敲钟;与哈佛和麻省理工合作时,校长们别无他法,只好飞过太平洋来拜访他。还有些别的事和时刻,都没能把他弄上飞机。就像一个阿拉丁神灯故事,最终把他弄上飞机的事物包含了愿望和幻想色彩:一则报纸简讯,上面说,加州理工学院的脑神经科学家DavidJ.Anderson让一个瘫痪病人用意念挥动了机械手臂。
那只机械臂在海对岸朝他挥动,像在招呼好人生的到来。不受头脑中的化学电信号玩弄的人生。登上飞机舷梯时陈天桥42岁,有一点他倒在更早就明白了:不是钱,也不是爱、药物或时间,是真相给人自由。引擎轰鸣,他想如果这是唯一正确的方法,那就从现在开始工作吧。
最年轻时他做游戏生意,28岁,凑够30万美元,买下韩国游戏《传奇》的中国代理权,游戏用万用户奖励他。31岁,财富像雨季水位线狂飙至亿人民币,“史上最年轻的首富”——那天陈天桥陪妻子在上海复兴公园散步,买了印着这行字的报纸,他把它铺在草地上,躺上去,闭起眼睛,三个念头几乎一样强烈:1.在赚钱游戏里拿到第一名证明他是个好玩家;2.感受不到任何快乐;3.然后呢?
酒精是骗术,甜食、精神药品,多巴胺的把戏。他像清教徒般自律,也许因为内心深处厌恶欺骗。恐惧是不是骗术?为什么有人看到一个事物会恐惧,另外的人不会?也是躺在公园草地那年,一个比他大四岁的男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开到社区加油站,买散装汽油,再开进他办公楼下,把油浇到身上,掏出打火机,举起来大声要求跟他见面。大四岁的男人说,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包括自己,只是希望解决问题”。他说的解决问题,是要求归还游戏中被没收的虚拟装备。那些装备因为陈天桥几天前修改的一个设置消失了。因为紧张,男人失手点燃了火机,火苗爬上衣袖,冒起黑烟。干粉灭火器,烟雾,救护车,二度烧伤,又是报纸版面,股价,人声鼎沸。那是一个遥远的下午了。
一个陌生男人在正常的一天,下班回家之前,来到你办公室外自焚,因为你改动了一行游戏代码。“Input(输入)和output(输出)中间是什么?”
人活自己头脑里的感受。可头脑是个黑盒子。
陈天桥飞过重洋,在小汽车里迷路很久才到达目的地,穿过大理石色主楼,头昏脑涨中,像触发游戏通关对白,他看见这学校的校训是“Thetruthshallmakeyoufree(真相会使你自由)”。没多久他做出在这里盖一座脑科学学院的决定。“先期投入10亿美元”,他在捐赠仪式上承诺。挥动机械手臂的安德森教授被任命为新学院首位主任。
连续四年,陈天桥像在流水线上班一样约会脑科学家。他有条不紊,从不旷工,地毯式扫描着美国的大学和研究所。从加州到纽约州,从华盛顿到亚利桑那,年秋天,登记入库到他头脑中的科学家已超过位。他做笔记,倾听也提问,像记者习惯的那样把教授A的问题抛给教授BCD,以求交叉印证,至少两小时才肯放走对方。入库的还有28位大学校长。最好的大学。他们向他描述本校接下来十年在脑科学领域的愿景。当然,他花掉钱,还需要更多钱。人人可以看到,盛大投资变得活跃。
他在夜晚学习斯坦福校长送给他的两大册脑科学专业本科生教材,同时学习语言和知识。
这没什么。陈天桥很早就明白的事实还有,钱如果不配搭智力和意志一起使用,能兑换的就极其有限(你不会看上的)。商人只信任数字和自己的眼睛,他现在为之付账的却“是一种非常虚的东西”。就像你必须在马拉松比赛前五米押注42.19公里后撞线的名字并为之赌上你毕生积蓄。“没有一个灯,没有一个guideline,像瞎子一样(给出你的钱)。”
他46岁,时间流速变快,逼迫你在出售生命力的方式上做选择。为容易的目标、困难的目标、不切实际的目标、非做不可的目标排出序列。
科学应许之地也在经历变化。《纽约客》写硅谷的文章说,不到两年,情况就发生转变,互联网公司和企业家以前被认为是美国独创性的先锋和我们时代的宇航员,如今正与标准石油公司和其他镀金时代的垄断者进行比较。
如果“酷”是年轻的唯一标准,互联网正在老去吗?做记者让我像个房产经纪人,走进他人的房子,见识他人的生活。我见过拥有“装备”的人。巨头,企业家,艺术市场成功人士,明星,对失去的恐惧使人类几乎本能地在舒适与真实中选择舒适,在维持与改变中选择维持。是你精神上长出的油脂最终腐蚀掉你的行动意愿。
事实是,选择经常比操作更重要。事实也是,人不会永远拥有电量满格的生命力。事实还是,任何时候你都是有选择权的。
我无从得知陈天桥的决策系统。也许他出厂设置不同,也许疾病是他的闹钟。比起装备消散,令他真正为之恐惧的别有他物。
有三个月,陈天桥连续惊恐发作。天黑下去,他出门走路,妻子跟着,隔一张桌子到一间屋子的距离。
“万一他有什么需要,他有时难受到说不出话,或者不想说,他举个手我就过去。”
婚姻生活教给雒芊芊,必须“对自己的伴侣有清楚的认识”。“有人赚钱、退休、钓钓鱼就挺开心。”她嫁的人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陈天桥真心感激婚姻。人生每个拐点上妻子说了什么,他都能复述原话和他如何从中得到好处。“他说我提醒他这个那个,其实一定不是我……我像他设在手机里的reminder(备忘录),他自己都知道,我只帮他做个备忘。”雒芊芊说。
发作期神经脆如蛛丝,她越“不存在”越好,为他担心,帮他做事,都不能被看到、知道。她的恐惧来自“隔绝”:“这个病没有物理表现,你不需要给他擦汗、拿氧气瓶。发生的一切是完全mind的。”陈天桥独自困在结界里。那是什么感觉?多数人一生总要经历一次,如果你死去时是清醒的。
惊恐发作平均持续10分钟,短时间就会到达峰值,然后消退。身处其中的人很难相信这么快会过去,但的确如此。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黑暗中,等待恐惧自行从走在前面的人身上离开。
陈天桥一再说明,没有“故事”可讲,他依靠“逻辑”和“问题”行动。“一个人用刀刺你,刺到这个位置、这个强度,刀口锋利的话你是一定要死的,但你能干的不是因为有人要刺我要死,我就去自杀,你能干的就是努力让这把刀不要刺进来。”
许多解释没意思,但他也可以解释。搬家后他脾气变好了,这是秘书的看法。他不觉得自己跟埃隆·马斯克有什么竞争,尽管两家不断发表近似成果。“我们目标不同。”马斯克迟早要给每个正常大脑植入芯片,但陈天桥连一粒抗焦虑药都不肯吃。来士普,二环氢化酞类衍生物消旋西酞普兰的单一右旋光学异构体,5mg足以抑制中枢神经元对5-HT的再摄取——干预惊恐发作。
“我的方式是卖掉所有公司,这样比较organic(有机)。”
国内互联网格局变幻,陈天桥看也看,但对“冯·诺依曼这块石头”已经失去兴致,不信任一切计算机模拟人脑的尝试,“如果数据多就能产生觉知——人类是猴子通过数据积累产生的话,应该一代一代猴子从森林里走出来,对不对?再给50万年,又一批猴子走出来,为什么没有呢?”他露出辩论胜利的愉快,“我一分钱都不投给neuronnetwork(神经网络)。”
“至于toC,toB,toBC,BtoC,CtoB这种东西干嘛呢?是吧,都是丢下这块石头在水中炸出的涟漪,一波一波。”陈天桥翻翻手机,读起不久前给腾讯CEO马化腾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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